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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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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嘴》筱竹耳朵

——2024.7.27

仲夏六月,初蟬開始零星鳴叫,藍嘉市已經熱得不成樣子。

湯嘉檸一身冷白色老錢風V領馬甲套裝,踏著雙經典黑色恨天高走在路上,頭上別了副墨鏡,一副老娘美爆了的姿態——在路上舔冰棍。

盡管才六月初,藍嘉市的體感溫度已經達到37℃。湯嘉檸剛拆開的苦咖啡,沒咬上幾口,在太陽的關懷下,裏面的冰淇淋已經順著外面的巧克力外殼流下。

本著愛護市容的心理,優秀市民湯嘉檸不顧形象地在大街上狼狽地把手裏的苦咖啡一下接一下,生死時速似的往嘴裏遞。

走到店門口,冰棍剛好吃完。湯嘉檸把雪糕棍往門口的垃圾簍一丟,兩只手都沾了點巧克力醬,避免弄臟大門,湯嘉檸用胳膊抵開店玻璃門。

“我靠”

湯嘉檸穿的是短袖,沒有任何布料遮擋的胳膊肉直接貼上滾燙的門把手,她不禁發出今早的第一聲慘叫。

店內打掃衛生的員工紛紛朝她看過來,距離湯嘉檸最近的店長方靜率先獻上關懷,“湯老板,怎麽了?”

“沒事兒沒事兒,被門把手燙了一下。”

“你們忙你們的。”

方靜和店裏面的其他老員工,都是從湯嘉檸以前剛開店就跟著她的。剛創業的湯嘉檸年紀小,沒架子,員工也都愛和她開玩笑。

就拿這個稱呼“湯老板”來說,方靜第一次這麽稱呼湯嘉檸的時候,湯嘉檸就嫌土讓她換一個叫法,於是這個稱呼就伴隨了湯嘉檸六年。

剛畢業那年,家裏問湯嘉檸對以後的工作有什麽打算。湯嘉檸照實說,不想進公司,就想開個店,自由。

湯忠易和於敏慈想著女兒還小,進公司也定不下性來,也就同意了她的這個小願望,給了她50萬的啟動資金。

一開始湯嘉檸的店開得小,就在大學城附近租了家十幾平米的店面,取名檸香冰室。店裏人員簡單,就自己和方靜兩個人。顏兮是後面人手不夠才招來的。

後來生意越做越大,湯嘉檸開始重新選址。如今,她把檸香冰室遷址到市中心的商業街,店鋪升級為兩層樓,店內也擴招了不少員工。

明天冰室就要開業,湯嘉檸一早過來和員工一起打掃衛生。衛生沒開始做,倒是先“負傷”了。

湯嘉檸走到洗手間,把手上的巧克力醬洗掉,又給“負傷”的胳膊及時沖了個涼。所幸門把手上溫度不算太高,胳膊已經不怎麽痛了,只是留下點紅印。

湯嘉檸洗完手出來,操作臺附近的衛生已經清理得差不多。她和方靜兩個人走到儲物間把堆積成山的原材料一箱一箱往操作臺抱。

“湯老板,你歇著去吧,胳膊不是受傷了嗎,還穿著高跟鞋呢你。”

方靜放眼在大廳裏瞧了瞧,擡頭招手,示意張序珂過來幫忙。

被叫了六年,湯嘉檸已經對“湯老板”脫敏了,只是強調在客戶面前不能這樣叫,還是要點面子的。

“沒事兒,不影響。”

“序珂,你接著在樓上忙著吧,這兒我們能行。”湯嘉檸仰頭,一句話把張序珂正要邁動的腿叫停。

後來方靜和湯嘉檸達成一致:由方靜把材料由庫房往操作臺搬,湯嘉檸負責在操作臺把材料擺放上來。

湯嘉檸蹲在地上,一個接一個的把盎司杯、電子秤、冰夾等從箱子裏取出來,站起來洗凈擦幹擺放好。

接連不停地蹲起,腦子裏的眩暈感越來越明顯。起初湯嘉檸還會蹲在地上休息會兒,等眩暈感過去再繼續站起來。

等到後面再重覆這樣的操作時,湯嘉檸逐漸體力不支,感覺腦子一片空白,像是什麽東西在裏面炸開了花,身體開始不由她控制,失重般坐倒在地上。

在意識模糊之前,湯嘉檸從櫃臺上的水桶包裏慌忙掏出一顆糖果塞進嘴裏。隨著糖果在口腔慢慢化開,腦子裏的眩暈感漸漸退散。

湯嘉檸趕在方靜搬箱子過來之前,雙手撐著櫃臺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她把別在胸前的墨鏡戴上,挎上黑色的水桶包,準備去醫院吊個葡萄糖。

“湯老板,這就溜了?”方靜從庫房搬著箱子過來。

“沒吃早飯,這會兒有點暈乎乎的,我去醫院看看。”

“那我陪你去。”方靜放下箱子,語氣一下從剛才的漫不經心變得緊張起來。

“沒多大事兒,店裏的事要緊。我待會兒可能叫個朋友過來幫忙。”

“先走了。”

湯嘉檸沒回頭,背對著方靜揚了揚手。

頭暈不好開車,湯嘉檸決定在門口攔個出租。因為是市中心,車流量大,湯嘉檸沒等幾秒就攔到一輛空車。

“師傅,去市醫院。”

車內開了空調,湯嘉檸漸漸緩過勁兒來,在通訊錄裏翻了會兒,撥出去一個電話。

“餵,新語,嘛呢?”

“剛睡醒,怎麽啦?”

避免讓竇新語擔心,湯嘉檸沒直說自己去醫院的事,“我這會兒有事要外出一趟,但是待會兒送貨的師傅就要來了,你來店裏給我盯會兒唄?”

“行,等我穿個衣服。”

湯嘉檸和竇新語是初中同學兼閨蜜。她們中學分初高中兩個部,後來高中兩人不在一個班,但也一直保持聯系,兩人的友情維系到現在已經十六年,算是半個親人了。

竇新語大學畢業後就在市臺裏工作,每逢換季皮膚準保出毛病,都在家歇著。這也是竇新語進臺裏六年還沒晉升的緣故——她的皮膚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出租車沒辦法開到醫院停車場,湯嘉檸在醫院對面的斑馬線下了車。

正午烈日當頭,湯嘉檸後悔早上嫌麻煩沒帶把傘,這會兒只能硬著頭皮,頭頂毒太陽走到醫院。

斑馬線距離醫院直線距離不過一百米,但這對於低血糖再加空腹從事了一上午體力工作的湯嘉檸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挑戰。

一路艱難捱到醫院大廳,直到醫院的空調冷風垂直拍打到臉上的時候,湯嘉檸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湯嘉檸坐在空餘的休息椅上,等腦子清醒了會兒,才不慌不忙地走去窗口掛號。

_

梁牧正準備去樓下餐廳吃午飯,就看到湯嘉檸微微推開他辦公室門,淺淺探出半個腦袋,黑色墨鏡掛在胸口,臉色蒼白,卻一雙笑眼看著自己。

“梁醫生,可以加個班嗎?”

“就沒見過你這麽不愛惜自己身體的。”

“又沒吃早餐?”

梁牧的語氣聽起來頗為無奈,但還是站起來,為她拉開自己對面的椅子讓她坐下。

簡單的問診和檢查過後,梁牧在電腦上給她登記。

“還是和以前一樣,先去繳費,然後掛兩瓶葡萄糖。”

梁牧把打印出來的幾張單子交給湯嘉檸,擡眼看見她頭上的虛汗,扯了兩張紙巾給她。

“算了,你在這坐著,身份證給我,我去給你辦。”

湯嘉檸正想好好休息會兒,沒推脫,從善如流地從包裏掏出身份證遞給梁牧。又把手機頁面調整至二維碼付款,遞給他。

梁牧只拿了身份證,把湯嘉檸手機推回去,“這個後面再說。”

湯嘉檸坐在位置上,刷了會兒手機,竇新語給她發來視頻。視頻裏送貨的師傅和張序珂幾個正有條不紊地搬著東西,冰室裏面的衛生也在有序進行。

隨後竇新語給她彈了幾條語音,“人方靜都和我說了,你丫又不吃早餐,跑醫院去了。”

“我都懶得說你了,等你年紀大了你就知道厲害了。”

“行了行了,安心輸液啊,我給你盯著呢,明天開業肯定沒問題。”

竇新語戴著口罩和墨鏡,全副武裝地站在店門口,盡心盡力地當起了監工頭。

湯嘉檸聽著竇新語有模有樣的規勸覺得好笑,她竇新語不也是大中午才起床嗎,難不成她一大早吃了早餐再繼續睡的回籠覺?

事實上竇新語很養生,真的是早上七點起來吃完早餐又睡下了,然後中午被湯嘉檸的電話叫醒。

用湯嘉檸的話來說就是:比較奇葩。

回覆完竇新語的語音,梁牧回來拿著又一堆單子遞給湯嘉檸。

“行了,走吧,我送你過去輸液。”

“沒事兒,我老熟人了,門兒清。你先去吃飯吧。”

耽誤梁牧幾分鐘湯嘉檸已經夠感激他了,哪能讓人家再送自己去診室啊,湯嘉檸連忙回絕。梁牧也沒多堅持,坐電梯下樓去餐廳了。

湯嘉檸坐在位置上百無聊賴,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藥瓶,生怕一個不註意,裏面的液體流完了,輸些空氣進去。

沒過一會兒,梁牧推門進來,手裏提著幾個打包盒,依次在桌子上打開。是一份青菜粥和烏雞湯,還有幾份小菜。

看著湯嘉檸欲言又止的表情,梁牧先她一步開口,“這個烏雞湯不油的,你喝喝看。這個青菜粥也很清淡。”

“你總得吃點東西。”梁牧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

餐盒已經擺放好,湯嘉檸不好再說拒絕的話,盡管醫院的氣味讓她有些難以下咽,但也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下去。

“我先回去午休了,你一個人註意點。”

“好,謝謝啦。”

梁牧推門出去,重新坐電梯回到餐廳。

湯嘉檸在位置上慢悠悠喝完粥和雞湯,挑了幾顆雞肉吃。吃得差不多了,葡萄糖也正好掛完。

湯嘉檸手上按著止血的棉簽,下意識用胳膊推門出來。早上被燙到的那塊紅印被擠壓,又牽起一陣陣痛。

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湯嘉檸走到大廳專設的垃圾桶邊把棉簽丟進去。

扔完轉身,一頭撞進一個堅硬結實的胸膛,味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夾雜著很淡的煙味。來不及細想,頭上又傳來磕碰到手機帶來的痛感。

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門,湯嘉檸在心裏暗自腹誹。

一擡頭,撞進了一雙深似海的冷眸。男人還是多年前那雙薄情的狐貍眼,眼尾那顆黑痣隨著歲月的增長,顯得更加成熟性感。

湯嘉檸捂著頭往後撤回幾步,和他拉開距離。男人神色平靜地站在原地,對於突然地撞見,眼底沒有絲毫波瀾。

好似湯嘉檸就是一個路人。

不對,就算是個路人,被路人撞到,他也該是有情緒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

和祁宥安的鎮靜相比,湯嘉檸心底不太平靜。

那些本以為會隨時間一同消逝的悲傷疼痛鋪面而來,將她裹挾,喘不過氣。好似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扼住喉嚨,肚子裏冒出的酸楚無法洩出,只好重新悉數咽下去。

“Harper”

男人的視線越過對面的湯嘉檸,向走廊上的一個紅裙女士招手。

哈珀拿著診療單走過來,路過湯嘉檸的時候停住看她一眼。

“走了。”

話是對哈珀說的。

“怎麽到外面來了?”

“出來抽支煙。”

-

湯嘉檸還站在原地,看著眼前並肩的男女漸漸走遠,心在後知後覺地鈍痛。

“嘉檸”

湯嘉檸回頭,梁牧從辦公室走出來。

“我去診室看你,你沒在,還以為你走了。”

“是要走了,正準備去你辦公室道聲再見的。”

湯嘉檸回過神來回答梁牧,笑得很勉強。

“哦對了,醫藥費我待會兒回去轉你。”湯嘉檸拿著手裏的收據沖他一揚。

梁牧笑言,“還是回頭請我吃飯吧,醫藥費就算了,太見外。”

“都要的,一碼歸一碼。店裏還有事,我先走了。”

“路上註意安全。”

湯嘉檸走到電梯口,醫院不像餐廳,沒有固定的忙碌時間節點,從早到晚都是人流如織。只是站在門口,她就能預見到待會在電梯裏會被擠成什麽樣子,再加上天氣這麽熱,她不想再遭罪。

想著也才五層樓,湯嘉檸退回腳步,推開旁邊步梯的木門。

“吱呀”一聲推門聲響起,樓道的聲控燈亮起來。男人穿著銀灰色襯衣,單手插兜,長腿微曲,正靠著墻吸煙。

一輪煙霧吞吐繚繞,湯嘉檸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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